此牧与彼牧：牧羊人的"牧"与古汉语的"牧"有何不同？

圣经在翻译成中文的时候必然是做了很多牺牲的，正如中文翻译成英文一样，因为翻译本身不单单是两种文化融合这简单，而是主文化对外来文化的消化。

这种消化显然是用本土文化对外来文化的重新解读，这其中有一个文化转变与再认识的过程。我们必须把外来文化解读成我们可以理解的概念，然后我们才能认识这种文化。母文化所形成的世界观和视角，决定了我们对圣经文化的理解和消解。

我们以"牧者"这个词语在两种文化中的不同，来看看圣经翻译的问题所在。

英文中的“牧”

"牧者"这个词在圣经中的英文是Shepherd，这个词由两个词根组成，一个是羊shep，另一个是放牧herd。因此这个单词的意思就是放牧羊群的牧羊人。当然这里的牧羊人仅仅是放牧羊群的，他们不会兼职放牧牛或者别的牲畜。耶和华常常被作为牧者的形象出现在圣经中，如诗篇中“耶和华是我的牧者，我必不至缺乏。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，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。他使我的灵魂苏醒，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。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，也不怕遭害，因为你与我同在；你的杖，你的竿，都安慰我。在我敌人面前，你为我摆设筵席；你用油膏了我的头，使我的福杯满溢。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；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，直到永远。”——在大卫的这篇诗作中，很好的解释了牧者这个词语的概念。

牧羊人在旷野放牧羊群，他会把羊带到水草丰盛的地方，让羊吃饱，也会驱赶野兽，使羊群免于受到到侵害。因此，牧羊人在羊群中，就是羊值得信赖的伙伴。

在福音书中，我们看到耶稣诞生的时候，在伯利恒旷野的牧羊人跟着那颗星直到耶稣的面前。“在伯利恒之野地里有牧羊的人，夜间按着更次看守羊群。“这些牧羊人是穷苦人，他们是为祭司牧羊的，因为这些羊是献祭用的。因此在福音书中这些的羊群，与旧约中亚伯拉罕的羊群不一样。耶稣时代的犹太富人，一般不是大土地或者大牧场所有者，他们一般都是经商，以贩卖商品、收取税收和金融高利贷为主，因此耶稣在福音书中举了关于金融的比喻。牧羊人一般都是穷人，为他人牧羊。因此他们需要轮流看管羊群，以免半夜有野兽袭击。

从以上我们可以看到牧羊人与羊群的关系。牧羊人不是拥有羊群，不是可以任意虐待的，不是可以拿着鞭子驱赶羊群，不然不会将上帝比作牧羊人。上帝比作牧羊人的比喻，说明牧羊人与羊群的关系是比较和谐的，是一种责任关系，寻找水草丰盛之地和保护他们的安全。

另一方面，牧羊人的角色是一种管理者的角色。这一点我们必须回到创世记，上帝在创造了人之后，赋予人的责任和身份，　神就赐福给他们，又对他们说：“要生养众多，遍满地面，治理这地，也要管理海里的鱼、空中的鸟，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。”管理者类似于今天的职业经理人，他们不拥有产业，只是管理这一份产业。那么牧羊人就相对于他们的雇主来说，管理这些羊群。

因此，管理者这个角色，在基督教文化中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。大卫虽然是以色列的王，但是却没有我们中国古代皇帝的金口玉言，他看上了一个人的妻子，也要采取不好的手段除掉他的丈夫，而不是直接杀戮。因为大卫把自己作为一个管理者，而不是“率土之滨莫非王臣”的统治者和征服者。

汉语中的“牧”

汉语中的“牧”则是另一回事。牧的甲骨文是一个象形字。左边是一只手拿着一根棍子，右边是一头牛。牧的本意，是用鞭子驱赶牛，也有放牧牛的意思。牛的脾气比较倔，不用鞭子抽打可能不能使唤它。——因此，我们的牧不是牧羊，而是牧牛。

这决定了牧者对待所牧对象的方式和角色。牧牛者必须严厉凶狠，这样才能使牛害怕你。我父亲以前生产队解散的时候，分得一头牛，这头牛只听我父亲的，因为他手中的鞭子一响，牛就会害怕。

中国是个农业社会，因此没有牧羊的大草原，只能养几只牛来耕田。

牧牛人与牧羊人，因为所牧的对象不同，那么其责任与角色也就不同了。

因此，“牧”后又有了治理的含义。比如牧人，周代管理六畜的官；牧夫，是春秋时管理民政的官吏；在汉代有牧伯，就是州牧与方伯的合成。州牧则是一周的军政长官。牧守，汉代州郡长官；牧宰州官与县官的合称。

为什么牧这个词能用在对人的行政管理上呢，虽然它的意义是引申义，但是显然与牧牛有关。理解这个牧的引申义，我们不可忽略另一个重要的字——“民”。“民”在甲骨文中同样是象形文字，上面是一个眼睛形状，下面是一个武器戈的形状。为什么是这样？因为在甲骨文的时代，民是奴隶。在古代奴隶是要被刺目的，刺瞎一只眼睛，就像水浒中的罪犯脸上要被刺字一样。因此，民是奴隶，就像牲口一样，是征服者的财产与胜利品。那么也就明白了，为什么在牧这个本来用在牲口上的字，会引申出管理民的含义来。因为管理的民是没有地位，因此与牧的牛类似。

汉语语境中牧与圣经中牧羊人的牧相比，要复杂得多。汉语中所牧的对象不仅有牲口，也有人。而圣经中的牧羊人只牧羊群，而对于人，则是另外的词语了，也许叫管理更恰当。

正是在这种背景下，不少传统教会的一些牧师自称牧者，对教会实行统治，对信徒的权益置若罔闻，干预私生活，在他们眼里，信徒也许就像“民”一样，可以被“牧”，而不是像耶稣那里的牧羊人一样，把信徒带领到上帝之道那里。

回到原文原意的文化起点，梳理其中的脉络，让另一种文化成为我们的翅膀，而不是相反。愿上帝的旨意行在大地之上，如同行在天上！